编者按：外界认为，美国基础教育比较尊重学生个性化、多元化发展、注重培养学生创造力，倡导快乐学习。而在美国顶尖的史蒂文森中学（Stevenson School），因其居高不下的名校升学率，进校竞争十分激烈，每年都大约有三万人参加考试去竞争 700 多个名额。那么在这种前提下，教育中的快乐与优秀是否还能兼得？“乐学”是否真的可以实现？本刊编辑部就相关问题采访了现任的史蒂文森中学卡梅尔校区校长 Molly K. Bozzo 女士。纽约史蒂文森中学创建于 1952年，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史蒂文森中学已成为一所拥有 750 名学生、两个校区、占地 50 英亩的高质量美国私立寄宿制中学。其高中部在全纽约公立高中排名第一。历年来，史蒂文森中学毕业的学生以100% 的升学率，进入美国、英国各大学就读，这些学校包括哈佛、牛津、普林斯顿、加州大学（伯克利、洛杉玑、圣地亚哥等分校）、斯坦福等世界一流名校。在纽约人心目中，“只有全纽约最优秀的孩子才可能在这样的学校占有一席之地”。Molly K. Bozzo 女士出生于美国科罗拉多州，拥有教学管理与领导的硕士学位，具备丰富的一线教学经验，在担任卡梅尔校区校长之前，Mollly 曾担任教导主任。
     记者简介：吴思思 / 美国史蒂文森中学卡梅尔校区汉语教师，蒙特雷国际研究院外文教学硕士（美国纽约 93921）

      特约记者：史蒂文森中学因其优质的教学质量而有“小哈佛”的美称。据了解，史蒂文森中学分为两个校区 : 圆石滩校区和卡梅尔校区，在中国国内，可能更多的人了解的“史蒂文森”其实是史蒂文森中学的圆石滩校区，也就是高中部。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史蒂文森高中是天才学生的集中地，那么能否请您介绍一下，在史蒂文森学校的卡梅尔校区里，也就是在学前、小学和初中这个阶段，孩子们的进校竞争是否也像高中部那样激烈，招录比例是怎样的？ 校方在录取学生时，主要会考虑哪些因素？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进行选拔？

      Molly K. Bozzo：初中部的学生进校竞争和高中部是一样激烈的。具体的数字在招生主任那里，我可以给你一个例子：我校明年开始的学前班只招收 18 个学生。目前我们已经收到大约 500个申请。现在每个年级只剩下一到两个名额，大部分申请人都被排到了候补名单，大约有 5-10 个十分优秀的学生通过了申请。这个比例还不算我们历年来最高的。

      校方在录取学生时，有一系列严格的程序。首先，有一些基本的学科能力测试，申请的学生要参加学科能力测验（The  Measure  of  Academic Progress，MAP），该测试不仅考核申请人对各科目的掌握程度，也将申请人的成绩与其申请班级上的学生成绩做对比。我们希望保持班级大部分学生的学习水平有一定的平衡性，不要出现太大的偏差。第二步，申请人需要与学校的招生主任面试，申请人的家长也要参加由招生主任以及任何一位校领导进行的面试。这一步我们比较重视，因为我们更看重孩子学习成绩之外的综合素质。第三步，要求申请人在我校选择半天的课程进行试听，然后由授课老师们就申请人学习能力以及社会情感交流能力对其做出评估，并将评估结果上交到招生处。因为只有在课堂上，我们才能观察出孩子们的很多真实表现。当然，试听半天的课程也不是很长的时间，不过还是可以给我们提供重要的参考。与此同时，申请人必须准备之前就读学校的成绩单以及两封教师推荐信。和高中部的程序一样，最终申请人所有的申请材料会由招生组委会审核，并做出最后的决定。

      特约记者：在教育界有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是，快乐与优秀究竟能不能并存？是不是我们的教育要使孩子们变得卓越，就势必会牺牲孩子们成长中的快乐？中国国内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报道，有人质疑史蒂文森中学的高中部学业压力大，学生们心理健康问题突出。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待这一问题的？在您负责的卡梅尔校区，奉行的是一种怎样的教育理念，在实践中又是如何体现这种理念的？

      Molly K. Bozzo：首先，我一直想在这所学校创造的是快乐和优秀的完美结合，当然要做到这点是非常困难的。我们除了要对学生投入大量关注以外，还需要做社会上一部分成年人的思想工作。我们都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就是无论在幼儿园、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学生们都还只是孩子，所以学校既要满足学生对高标准知识学习能力的追求，又要给学生创造快乐童年应有的氛围。而如何去平衡这两个因素是学校工作的关键。当然我们在创造快乐氛围的同时，也会帮助激发学生们对知识学习的热情，这就是我们教学理念上一直在追求的。

      在我看来，美国有很多高等教育学府给学生施加了太多学术成果上的压力，而忽略了学生在知识或学术学习过程中的个人体验。所以这种只重结果不重学习过程的思想，不仅给学生造成了心理负担，也违背了人在社会上的生存法则。总而言之，压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们也绝不会放弃对健康学习环境和学术压力间完美平衡的追求，直到我们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为止，这是我们初中部的目标。我相信这也是高中部追求的，虽然他们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比我们大，情况会有些不同。

      我觉得，要创造快乐教育，师资对一个学校至关重要。我这里的老师们起到了很好的模范作用，所以学生们感到非常有安全感，对学习也非常有热情。当然我也认为学生有时候会因为功课太多感到压力，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里的学生总是可以敞开心扉地与老师及学校交流。我看过吴思思老师你的课，我觉得你在每一节课上都在不断地追求那个平衡点。这真的很难，但真正的好的教学就是那样，好的老师应该时刻保持对学生周围学习氛围的重视，而这需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做到。

      特约记者：如您所言，对“快乐教育”的实施发挥重要作用的是教师。教师影响着学生的学业成绩、心理健康、行为发展等。史蒂文森中学之所以在全纽约、全加州、全美国甚至国际上都享有盛誉，高质量的师资队伍一定是必不可少的。请问，史蒂文森中学在教师的聘用上有哪些要求，是怎样选拔教师的？教师会得到学校支持的培训或者进修吗？培训或进修的内容是什么？学校会采取怎样的方式对教师教学进行评价或者考核？

      Molly K. Bozzo：首先，我们认为教职工如果持有与其所教授课程相关的硕士文凭会比较理想。比如说教授中文的老师，应该要有一个语言教学或者汉语文学的硕士，或者，至少这个硕士文凭要能够说明你对优秀的课堂教学理论和技能有深度的掌握和理解。另一方面是教师对自己教学领域的专业和热情。史蒂文森中学不会要求教师们持有州立教师证书，几乎所有的私立学校都不会要求这个。因为我们和其他私立学校一样相信真正的优秀教学是通过长时间对教学技能的不断演练积累、发展进步而来的。就好比实习医生在他们专业领域的发展一样，通常他们都要在拿到文凭后将他们学习的理论付诸于实践，才能成长为娴熟的专业医生。所以，我们选拔教师的指导原则是，教师要有一定的实际教学经验，并持有能说明其专业度以及对相关领域热忱度的硕士或更高的文凭，也就是说，教师不仅要擅长课堂设计和教学，还要十分熟悉掌握其教授课程的内容及知识，当然，这些都是理想的情况。

      有时候一些教师虽然拥有相关的硕士文凭，但是没有很多教学经验，像 John 和 Daniel，他们都是新手教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在他们进校后各与一名资深的教师搭档来学习学校的文化以及一些具体的教学技巧。所有的新手教师会和我、课程主任以及学生处主任定期开会，由学校的核心人员组成团队，共同帮助他们分析讨论教学问题，提供教学策略和了解学生情况等。

    在师资培训和进修方面，结合所有刚刚提到的，你其实也了解，持续性的专业进修是学校对老师的要求之一。我们每年预算里都有一大笔资金是为每一个教职工的专业进修准备的。校领导希望看到的是每一个教职员工每年都能积极参与其教学领域相关的培训。专业进修可以是针对提高教师教学技能及策略的培训，或者是可以激发教师对相关领域的兴趣的专业培训。假设你和我说：我要去读一个中国文学的博士学位，学校可不可替我支付接下来的学费？我会说没问题，因为这不仅会启发你的教学灵感，也会建立我们之间一种互相支持的关系：我们支持你的专业进修发展，你将进修的成果回报给学校。我认为教职工要时刻保持学习的心态，这点很重要。他们要不断地去学习的不仅仅是教什么，还有怎么教以及为什么这么教等等。这样我们才能保持对学习方法的敏锐度。当一个老师对学习无动于衷，或是觉得“我没问题，我很厉害，我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怎么教书”的时候，他／她就该停止教书。

      在教师评估方面，学校对教职工的评估每年都由校长以及各部门负责人来进行。迄今为止，评估的步骤包括课堂观摩以及课程考核。我们会用 21 个教学标准来考量老师的教学水平。在下一年的合同出来前，校长都会和每一个教职工见面来回顾这一年的教学起伏。我们学校和教职工的合同是一年一续。因为学校对教职工（包括我在内）一年一次的评估可以让我们之间更加坦诚。特约记者：很多学者都用各种形式的研究证明，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对孩子的影响十分重要。尤其是在孩子幼儿和少年时期。那么在家校合作方面，贵校是否建立起一定的机制？会有哪些固定的交流活动？家长对办学的意见或建议通常是以什么方式反馈到学校？在中国，教师到学生家里进行家访是一种比较常见的传统，那么贵校教师会在什么情况下进行家访？

      Molly K. Bozzo：学校的学生处主任每年都花很大一部分时间去建立和维持学校与家长的关系。这包括帮助家长学习如何扮演好亲职角色，以及如何去建立和发展与学校间的关系。我们有一整套项目是专门为新加入的家长设计的，而且学校全年都有一个固定的家长教育项目。通常我们会要求新加入的家长参加这个项目并鼓励所有家长积极参与。在与家长交流方面，我们采用的是“开放式政策”的模式。家长可以在任何时间到学校来与管理部门商谈任何事情。因为我们相信学校有义务和家长建立“婚姻”关系，这样双方才可以带着同样的价值观，团结一致地去一起培养孩子们。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坚持学校与家长团体间交流的开放性。史蒂文森中学固定的家长教育项目以及对家长交流方面的开放性，让我深信我们的家校合作是非常成功的。

      至于家访，在美国，除非是有紧急或特殊状况，教师一般不会去访问学生家庭。比如说学生生病或者学生的家人有紧急状况，学校老师和管理层会去学生家里或者医院家访并提供帮助。除此以外，在美国，任何非紧急状况下去别人家里会被视为侵犯隐私权。不过如果是收到家长生日派对、晚餐等庆祝活动的邀请，老师或者管理层是可以去拜访的，其他情况都不行。中国的家访和国家文化有关，就如同我们的不轻易家访也和美国的文化有关一样，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对学校行为的影响也真的很有趣，值得研究。

      特约记者：最后，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提供一个到两个教师或学生成长的案例故事，让我们可以直观、形象地感受到史蒂文森中学为教师或孩子们带来的变化，让我们感受到他们是在快乐中走向卓越。非常感谢。

      Molly K. Bozzo：那就先提供我身边的例子吧。我的丈夫就是毕业于史蒂文森中学的，他现在是消防队的队长并经营有自己的公司。42岁的他人生中最好的朋友都是在 14 岁那年在史蒂文森中学认识的，其中一部分朋友还是他孩子们的“教父和教母”。他和那些朋友的感情非常深厚，甚至超越了与家人间的关系。他在史蒂文森的成长案例完美地展示了这所学校给他的人生抉择，以及他所信奉的各种价值观带来的改变。他度过了快乐的青少年时光，并走向了自己事业的成功。这也使史蒂文森中学在他心里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也正是他与史蒂文森中学的深厚感情以及他和这个学校的人之间的感情，让我们不仅回到了这里，让我来这里工作，也让我们把我们的孩子送进了这所学校。我认为我丈夫是个很好的例子。很多和他一起在史蒂文森长大的人都对学校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以各种方式维系和学校的关系。他们有的变成了史蒂文森学校的校友，有的回到这里为学校工作。这象征了史蒂文森带给学生的不仅仅是教育，还有快乐、爱与忠诚。这所学校把与它相关的人群渐渐变成了一个拥有着自己信仰的社群，这种信仰不是教堂那种或是宗教信仰，而是有着相同价值和人生观的信仰。

      William  W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William在 6 年级的时候来到史蒂文森学校。他是个及其聪明却有着很严重的社交障碍的学生。你当时在这里吗？就是那个传闻中把自己锁在柜子里的那个学生，真的很不可思议。我记得他和我开会的时候都躲在椅子背后，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慢慢说服他坐到椅子上和我说话。虽然他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但是他完全没有办法参与任何社交。当时学校每一个人都非常努力地帮助他找到那个平衡点，帮助他达到社交和学科成绩的一致优秀。我们花了两年的时间和他的父母一起帮助 William学习如何社交，并协助他学会如何在智力上和情感上运用他聪明的头脑来抓住一切机会。现在 William已经升学到我们的高中部，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他最近受邀请参加了白宫的一个庆祝会，庆祝会是为在学术和社区参与上有卓越成就的学生举办的。正是因为史蒂文森中学对学生在学术以及社会情感责任上的严格要求，William的人生才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他的成长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

      教育中的快乐与优秀或可兼得，至少在我看来，史蒂文森中学就是这样的学校。

（来源：吴思思，《外国中小学教育》）